天津爆炸5周年:消防員幸存者被逼道歉,燒掉了千萬中國人的臉面散文精選
1825天過去了,天津這座城市,依舊沒有從痛苦的泥沼中爬上岸。
沒有人,比幸存者更能體會那場災難的無情。
消防員回憶說,有個小孩也在里面。那孩子的遺體根本沒法拿了,燒得只剩下一堆骨頭。
他們后來找了個小盆,把遺骸端了出去。
一些車被燒得僅剩骨架。
到處都是鐵塊和火球,整個人瞬間被裹在火里。
逃生的人來不及穿衣服,滿臉是血地往外爬,赤腳走在路上,心里像壓了塊大山。
火不僅吞噬了人間的煙火氣,也帶走了一百多個家庭的希望。
而在這場事故中,死傷最慘、最重的,是消防員。
有人燒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全臉,只剩蠟球似的眼珠能動。
還有個戰友耳朵、鼻子、臉都燒毀了,前后做了幾十次手術,腿也截肢了
消防員祁洪旺也是爆炸的幸存者
當時在醫院醒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媽,爸,我疼,眼睛疼。”
眼淚劃下來,滴到臉上的疤,更疼了,他還是哭。
一邊的戰友掏出紙巾給他擦眼淚,陪他一起哭。
因為他們知道,能從死神手里逃走太幸運。他們眼睜睜看著戰友一個接一個,都沒了。
165人遇難,99人是消防員。
靈堂里擺著的這些頭像,保住了天津1561萬老百姓的命,阻擋火勢,守護了千千萬萬大連人民。
顧了別人的小家,唯獨拆散了自己的小家。
事故發生后,第一批,至少19名消防員進了火場。
一開始沒爆炸,沒想到他們進去后,突然炸了。
那些20出頭的孩子被燒焦了,最后,只能通過殘留的衣裳判斷是消防員。
有人只留下了頭盔。
戰士邊哭邊滅火,火小了,就趕緊往外抬遺體。
“剛才抬出去幾個,都沒了。”
老人說,五年一輪。彈指間,已是五年。
在天堂的你們,還好嗎?你們的家人,在等你們回家。
天津爆炸的時候,全網都在傳這段聊天記錄。
剛子走了,犧牲了。
我在車上。
如果回不來,
記得給我媽上墳。
對話里的鋼子,叫楊鋼。
和名字所展示的豪放不同,生活中的鋼子靦腆又單純,經常發愣。
爆炸前兩天,是他的23歲生日。
戰友給他慶生,他被糊了一臉奶油。
鋼子呆呆地看向鏡頭,戰友們笑作一團。
誰也沒想到,兩天后,男孩在烈火中走了。
同樣的苦難,也重重地壓在劉云愛身上。
兒子蔡家遠犧牲后,她夢到兒子躺在救護車上,沒穿衣服。
他說,媽媽我好冷。
劉云愛想過從十幾層的高樓上一躍而下,她要去找兒子,再見他一面。
有人勸她,“再生個,如果能懷上,就說明兒子回來找你了。”
劉云愛信了,去醫院檢查,醫生問她:
“有過孩子嗎?”
“我有過一個女兒一個兒子。”
醫生又問:“那為什么還要來做試管?”
“我兒子是消防員,他在天津爆炸時犧牲了。”
那個醫生聽完就哭了。
而在現實中,太多人的痛苦沒有寄托,思念讓生活更加煎熬,他們患上了PTSD。
創傷后應激障礙( PTSD):
是指個體經歷、目睹或遭遇到一個或多個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實際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脅,或嚴重的受傷,或軀體完整性受到威脅后,所導致的個體延遲出現和持續存在的精神障礙。
戰士走了,一去不回。
活著的人,比犧牲的人更難受。
看過這樣一張圖。
一個大姐,撲在犧牲烈士的墳前,抱著墓碑不肯松手。
她把臉貼在上面,慟哭著,久久不肯離去。
犧牲消防員的家人,幸運活下來的戰友,因為爆炸,人生留下了無法抹去的陰影。
甄宇航犧牲前,距離22歲生日,就剩不到一周了。
出事的時候,他給媽媽侯永芳打了一個電話。
侯永芳一看是兒子,趕緊接起來。
但她對著屏幕喊了半天,電話那頭,始終沒有回音。
第二天,收到了兒子犧牲的消息,侯永芳才明白,
那個沉默的深夜來電,用盡了兒子最后的力氣。
兒子來不及吃蛋糕就走了。
于是她提著蛋糕,蹲在殯儀館的墻角,哭著喊:
“航航,媽媽想死你了。
多吃一點,多吃一點。”
《你的名字》里說,“不管你在世界的哪個地方,我一定會再次去見你的。”
有時候,真希望時間黑洞是存在的,這樣也許一年,兩年,三年五年之后,失去的親人會重新出現在眼前。
可就像甄宇航的22歲,永不再來。
消防員李志的26歲,也停在了那個令人絕望的夜晚。
李志的爹娘,是鄉下人。
他們在電視上看到了天津爆炸的新聞,心里七上八下。但老兩口不敢多尋思,擺擺手,互相安慰。
“咱兒那么厚道的人,不能碰上這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李志失聯了。
撥了無數電話,老兩口甚至托在天津工作的外甥,跑遍了所有醫院,李志就像消失了一樣。
老爺子坐不住了,他把賣西瓜的錢全拿出來了,零零散散,一千多元。
揣著那些錢,又把家里唯一一盒速效救心丸拆開。
他給老伴留下了十粒,剩下的都裝在身上,急忙趕赴天津。
他一出門,老伴躲在門內就哭了起來。聽著老伴撕心裂肺的哭聲,這位老父親再也忍不住,跟著哭了起來。
《尋夢環游記》里有句臺詞:
死亡不是終點,遺忘才是。
可人不是什么時候都活得光明正大,本想抬頭挺胸前進,卻不知何時,就會沾一身泥巴。
痛苦不僅壓在烈士家人的身上,也壓在戰友的身上。
張建輝是天津開發支隊防火處監督科副科長,負責遺體辨認。
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敢睡覺,睡覺也不會關燈。
眼一閉上,黑夜里,就會見到犧牲的戰友。
同樣的痛苦,張夢凡也在煎熬著。
全隊26個人出戰,沒有一個人回來。8個人犧牲了,18個人燒傷住院。
只有他,因為當天負責留隊值守,幸免于難。
他經常做夢,夢到犧牲的隊友。逼自己醒來后,看到的卻只有空蕩的床鋪。
但他不敢在遇難戰友的家人面前哭,只敢自己一個人躲到沒人的地方哭。
后來有戰友康復了,他們聚在一起,飯沒吃完,
一人端了一碗酒,跑到訓練場上,給走了的兄弟敬酒,幾個大男人一起哭。
電影《大佛普拉斯》里說:
“雖然現在已經是太空時代了,人類可以搭乘太空船到達月球,但卻沒辦法看穿每個人心里的宇宙。”
世人同樣無法看穿別人的悲喜。
張夢凡是幸存者,也是不幸者。
有位刻薄的網友問他:
茍且偷生的滋味爽嗎?
這話聽到耳中,心像被刀子剜。
張夢凡心想,當晚也跟大家一起去火場,哪怕死了傷了殘了,不管發生什么事情,至少心里不會那么難受。
而被奚落的,又何止張夢凡?
在那場爆炸中,全力同樣是為數不多幸存的消防員。
可他24歲的妻子,不幸遇難。
妻子火化那天,他去見了她最后一面。
腦袋上一個大口子,頭骨裂開了。皮聳拉在臉上,臉蠟黃, 牙全沒了。
全力看著眼前破碎的遺體,壓根認不出那是妻子。
但妻子后背有塊胎記。
殯儀館的人幫忙把身子翻過來,看到那胎記,全力咬牙不作聲。
“真的是她。”
全力眼淚止不住地掉。
國家給烈士家屬,每人分了230萬撫恤金。
這些錢,沒安慰人心,反倒成了墻角邊的談資。
他到小賣部買東西,有人攔住他。
“你媳婦賠了多少錢,230萬?怎么分的?”
謠言越傳越甚,更有人說,有一個女的死了,是消防員。聽說男人還活著,受傷了,把錢全卷跑了。
一個吐沫星子能壓死一個人,一個偏見能看扁人一輩子。
也許那場災難最大的威脅,并不是有聲的爆炸,而是無聲的毀滅。
它讓無數人的生活蒙上陰影,而對逝者的不尊重,對烈士家屬和戰友的詆毀,
更是讓夏末的寒氣穿透人心,月光照在路上,像是灑滿了鹽。
犧牲之外,關于消防員以及家人的心理建設,很多人都忽略了。
妻子沒能等回新婚的丈夫;準爸爸不能聽到孩子降生的啼哭;頭發白了的母親沒等到兒子的電話…
犧牲的戰士慘死火場,活下來的消防員目睹戰友離去。
但時間從不會愈合傷口。
讓生活變好的真相,是銘記痛苦。
然而,太多人在災難面前,選擇性遺忘。
他們忘了烈士家屬的煎熬,忘了別人的犧牲,忘了別人的付出。
恰如魯迅先生曾說,
“戰士死了的時候,蒼蠅首先發見的是他的缺點和傷痕,嘬著,營營地叫,以為得意,以為比死了的戰士更英雄。”
記得天津爆炸沒多久,有人在網上碎碎念。
“呵,還不是不專業。”
將犧牲的消防戰士,稱為“體制下的炮灰”。
這是對那些犧牲戰友的詆毀,對犧牲戰友家屬的傷害,也是對那些仍奮戰在一線戰友們的極不尊重。
這是火災發生時,消防員視野看到的火。
火勢滾滾而來,頃刻之間,人瞬間被火包圍。
這是無人機視野看到的火。
火包圍了整座山林,呼嘯著向四面八方蔓延。
區別在于,消防員沖進去,也許可以澆滅火災,殺出一條生命之路。
無人機進去,執行困難,無從下手,任由火勢蔓延,后果不堪設想。
而在相當于數十枚導彈威力的爆炸突然發生時,
即便是再先進的裝備,再完美的體制,也無法保護消防員不受傷害。
面對生死考驗,消防員能拼的,只有命。
記得涼山火災,30名消防員犧牲。第二波撲火隊員上來,看到了成片的遺體。
搜救人員抱頭痛哭,集體崩潰。
昨天還在一起嬉笑打鬧、談天說地的人,眨眼間就沒有了。
若有選擇的余地,誰又會主動赴死?
這是一位消防員寫下的誓言:
我宣誓,我來自于人民,是一名光榮的消防戰士。
為了社會的和諧穩定,為了人民的幸福安寧,我將牢記親人的囑托。
忠誠履行職責使命,當人民群眾身遇險境,在祖國需要的危急關頭,我將義無反顧赴湯蹈火決然前行。
哪怕獻出自己的鮮血和生命,請祖國相信我,請人民相信我。
他們有的,就只有對這片土地的熱愛與淚水。
網上流傳著,一張蒙古大興安嶺汗馬自然保護區參與救火的戰士的手。
當時點贊最高的評論寫的是:
千萬別被咱媽看見……
中國的消防員,太累!
出完任務,嘴里嚼著泡面,頭一歪,睡著了。
來不及收拾一下自己,尋處干凈的地方再躺下,凌晨的大街,也是他們睡覺的地方。
他們早已習慣了嘴唇的干裂。
習慣了后背脫皮,手足開裂。
把生的希望留給別人,他們直面死亡。
呼嘯的火海里,山崩地裂的洪水里,
他們舍身忘我,視死如歸。
就連忠孝,都無法兩全。
我們又怎能苛求太多?
而除了國民的不尊重,他們的收入,也讓人心酸。
19歲的郭俊瑤犧牲了。
姐姐忘不了2013年9月6日,弟弟入伍那天,上車前,他把別在胸前的大紅花摘下來,興奮地扔給姐姐,扯著嗓子喊。
“姐,幫我拿好了,可別丟了!”
姐姐把小紅花收了起來,弟弟卻永遠拿不到了,他倒在了天津爆炸的烈火里。
搶救期間,郭俊瑤清醒過,問了兩個問題。
第一,火滅了沒有?
第二,戰友都出來了嗎?
清醒的時候,沒來得及問起父母。
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終于懸著最后一絲呼吸,說了句,“想家了。”
眼角劃下一滴淚,緊接著,人沒了。
對于姐姐來說,弟弟的犧牲意難平。
同樣無法釋懷的是,郭俊瑤是義務兵,每月津貼只有幾百元。
生前,嘴上念叨了好幾次,他都沒舍得吃一頓肯德基。
另外一個烈士的家屬回憶稱:
“兒子上了三個月的班,第一個月工資兩千多,第二個月三千多。”
他們都是合同制消防員,有三個月的試用期,基本工資800。
各地經濟水平不一樣,工資標準也有些許差異,在編和企業消防員收入偏高。
我國消防員70%是服兵役消防員,有20%是企業專職消防隊,10%是合同制消防員。
全國消防現役總兵力16萬人,除掉3萬多人的防火監督干部,我國現役消防員約12萬人。
而2019年,總計的全國消防員平均工資:
4240元/月。
再來看一下世界各地消防員薪酬對比。
西班牙39萬,免費醫保
美國30萬,減免稅收
澳大利亞27萬,每14天有1753元補貼
挪威17萬,30天年假
我國每年發生火災大約20-30萬起,每年有300多名消防員受傷甚至致殘。
犧牲的消防官兵平均年齡24歲,最小的僅18歲!
可在,累、苦、窮,生死考驗前,他們最常說的一句話是:
“我們就是干這個的,我們不沖,誰沖?”
看了這些,也許我們真正要思考的是,善待英雄,社會才能進步。
太平本是烈士定,從無烈士享太平。
也許大家早已忘記了天津港口大爆炸。
我就是不想,讓消防員的事跡沉寂下去。
也不想,人間再無對他們的緬懷。
更不想,沒人關注爆炸后的幸存者。
不要喪鐘為誰而鳴,喪鐘為你而鳴。
請善待犧牲消防員的家屬,更請提高消防員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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